元武八年的五月，整个魏都都在一片喧嚣热闹中度过。 这一年是君王的三十圣寿，自然而然又是各国使臣云集，齐来道贺。 皇帝到了这个年纪上，其实也对这些身外之物并无什么太大的兴趣，年年岁岁都是一样过寿，便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，看也看腻了。 他只抱着咿呀学语的女儿在膝上玩耍，任由女儿的口水洇 了帝王衮服的一角龙纹，仍然温柔耐心地哄着孩子。 皇帝命人将那拳头大小的一盒子夜明珠丢在地上滚来滚去，只为换他女儿高兴的时候拍手一笑。 纵有世间万千珍宝，不及膝头稚女一展颜。 千金难买阿鸾开心。 当 他让婠婠怀孕生女之前，便亲口说过他想把她重新养大一遍，将他当年没能给幼年的婠婠的宠 与百般娇纵，悉数给了这个女儿。 他自然是希望女儿一生顺遂，无忧无虑，甚至比她母亲少年时过得更安宁舒服些。 婠婠曾经受过的那些罪，如今就别再让阿鸾也一一经历过了。 就像太子聿的储君之路生来一路太平，也没有经历过他父亲的那些磋磨坎坷。 为人父母，一生所求，不就是这些么？ ——让自己儿女的子过得、至少比从前的自己更加坦 无忧。 * 不过，纵使是身为帝后的父母万般溺，阿鸾的断 之还是被迫提上了程。 她越长越大，胃口与俱增，连牙也一颗颗冒出来，懵懂无知地伏在母亲身上  时，还好多次险些咬破母亲的肌肤。 ——她父亲便心疼不已了。 再疼她，也无法在心里越过她的母亲。她母亲永远都是最重要的。 但真说起给女儿断，偏偏舍不得的也还是婠婠。 最后彻底下定决心给阿鸾断，是在元武八年的十一月。 阿鸾将近十八个月，足足一岁半了。 晏珽宗起先仍是只把阿鸾安置在坤宁殿里的掌珠阁，这两三里不准母们把阿鸾抱来皇后跟前。 有经验的老嬷嬷都说，叫皇帝皇后别着急，别看小帝姬闹的时候哭得多伤心，只消两三看不见亲娘，吃不到嘴里，稍微狠狠心，很快说断就断了。 可是阿鸾便开始闹着哭，婠婠在自己寝殿里听见孩子的哭声，也着急地掉眼泪，总还是忍不住过去喂。 分明已经忍了整两了，如此一来，还是一朝半途而废。 晏珽宗拿这母女俩没有办法，只能把阿鸾送去她祖母圣章太后的 里看管两。 这般，叫婠婠听不见孩子哭声，应当就没有心事了才对。 可同在一个里，她隔三差五去太后里晨昏定省，请安行礼，忍着忍着还是忍不住又去看望女儿，女儿略哭两声，她就又心软下来。 这对爹娘从十一月起就说给孩子断，眼看着断到了腊月里，还在继续喂着。 千秋里的太后都在背后笑：“怎么，一个路还走不稳的稚儿，也把他们难住了不成？” 后来婠婠正好腊月里同晏珽宗一家四口去看望了外王府里的孟夫人，孟夫人见婠婠竟然还在亲自哺 ，也是颇为惊奇，心疼她的身子会愈发吃不消，口中说着和太后一样的话，都催促婠婠给孩子断。 婠婠看了看女儿，垂下眼睫，说起这足足一个月来给孩子断的苦处。 孟夫人抚了抚自己花白了泰半的鬓发，望着那粉 玉雪般的孙女儿，忽地轻声开口，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们： “你们若是信得过我，就把鸾儿在我这里养两，成么？只在我这里养两，叫你给她断了了，你们就接回去，好不好？” 婠婠微愣，但又蓦然从孟夫人眼中读懂了些什么，于是便同意了下来。 阿鸾被留在了她外这个祖母的身边，晏珽宗和婠婠带着太子聿回，打发人悄悄将阿鸾平素用的东西都送去孟夫人院子里。 这样一来，婠婠即便心中思念孩子，也涨涨得痛苦，但是终究不好跑去外王府里去喂。 如此调养了足足五，婠婠的水终于断了。 她这才和晏珽宗去王府里接阿鸾回来。 阿鸾大抵也知道自己是被父母丢下了，多看不见父亲母亲，这会儿见到爹娘过来，十分傲气得不肯正眼瞧他们，扭头就把自己的脸埋进祖母孟夫人的怀中，气得浑身呼噜噜发颤。 孟夫人彼时也正好在给阿鸾喂饭。 是她亲手做的虾仁 糜芸豆羹。 虾仁、羊糜、芸豆，全都被孟夫人亲手磨的碎碎的，再用 细的粳米煮成羹汤，一勺勺喂给孙女儿吃下。 孟夫人一勺勺喂过去，阿鸾也乖巧地如燕般张大嘴巴一口口吃下，小脸圆圆，可极了。 阿鸾初初两确实是闹过要吃、要爹娘的，但是被孟夫人这样心地喂养着，头一喂鱼羹，第二喂蟹羹……她很快吃得 了，果真没有再闹过。 说来也怪，阿鸾平素对自己身边的人很挑剔，不轻易跟别人在一块儿玩，可是跟了她祖母孟夫人，她倒是自然而然地亲近，搂着孟夫人的脖子不肯放。 孟夫人给孩子喂饭，婠婠没有打扰，只等着孟夫人把那一碗的虾仁羹喂完了，她这才伸手要上前抱孩子。 阿鸾还是生气。 不要婠婠抱，更不要晏珽宗抱，小脸鼓鼓的像只发了腮的猫。 晏珽宗只好吓唬她：“怎么气成这样？连爹娘都不会叫了？再不过来，爹爹以后——” 婠婠连忙打断他，“阿鸾，你璍璍姐姐和窈窈姐姐都等着你回去玩呢。阿鸾想不想她们？” 她给了孩子台阶下，阿鸾也便犹豫着挪向了婠婠。 只是仍是生晏珽宗的气，不理父亲。 帝后二人带着断了的女儿回去，孟夫人眼眶微微润，忍着泣泪，叫人收拾了阿鸾的东西带回去，还含泪叮嘱孙女： “鸾儿，回去在你爹娘身边要好好吃饭，吃饭了，才能长高长漂亮，知道么？” * 回后，阿鸾虽然也在婠婠的 脯前蹭了数次，但到底没有闹着说要吃的事情了。 婠婠毫不吝啬对女儿的夸赞，连连夸她懂事了、长大了、要变成大姑娘了。 阿鸾被母亲戴上了这样的高帽，也就不好意思再说想吃。 晏珽宗刮了刮女儿的鼻尖：“小白眼 ，跟谁学的这本事，嗯？爹爹把你哄着捧着养这么大，几没见你，你就不要爹爹了？何来这么大的气 ？” 婠婠把孩子护在怀里：“她是我生的，当然像我，我们母女都是没良心的白眼，陛下又待如何？” 皇帝实在无法，末了还是只能在女儿面前也做小伏低地哄她一回，说着“爹爹错了”“下次再也不敢把阿鸾一个人丢下”，这娇滴滴的小帝姬才终于给了他一个笑脸，和父亲和好如初了。 皇帝一代雄主，活到而立之年上，竟当真叫这路都走不稳的稚女拿捏得一点办法都没有。 都是被他亲手惯出来的脾气，纵得她吃软不吃硬的。 她母亲当年还不敢肆无忌惮地这样对他。 * 断之后，阿鸾每吃着细的饭食羹汤，愈发看出一比一长得更漂亮，连笑声都更加响亮起来。 她是她父母兄长捧在手心的珍宝，谁见了她，心情都会变好。 她父亲处理繁杂政务之余、太子兄长结束了一整的琐碎繁重课业，父子两人都要跑到坤宁殿来，净手之后，捏一捏她的小脸，摸一摸她圆乎乎的脑袋，总会吐出一口浊气，神清气 ， 身舒畅。 只是她好了，她外的祖母孟夫人却陡然在这个冬里大病了一场，卧 不起。 晏珽宗起先不以为意，以为只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一时病了，将养着便好，遂叫医者们用心看顾着即可。 婠婠默了默，忽然开口与他道：“母亲的病，是心病。” “她身边太孤寂了，是想念阿鸾了。” 婠婠将一双白皙素手搭在他宽厚的手掌上，咬了咬 ，下定决心对他道：“正好趁着阿鸾年纪还小，身边缺个看顾的人，不妨叫母亲……进照顾阿鸾几年，好么？” 晏珽宗愕然：“……你愿意？” 这世上的女子，多半都是宁愿离婆婆越远越好，哪还有人上赶着把婆母接到自己身边的。 婠婠点了点头：“若这真是母亲的心病所在，能叫母亲高兴些，我愿意的。” 元武九年的正月过去后，在立 之际，孟夫人养好了身体。 里多了个从前在文寿朝照顾过幼年皇帝的“老嬷嬷”，受诏再度入，被封为襄 郡夫人，默不吭声地留在掌珠阁里照顾永兕帝姬。 这位孟郡夫人平素从不外出，更不多说一句话，即便住在坤宁殿的偏殿里，她也几乎从不出来见人，只一心守着帝姬，每亲做羹汤饭食，喂养帝姬。 ——并不是孟夫人羞于见人，畏惧见人。 婠婠心里知道，是她怕给他们 了麻烦，不想影响他们夫 正常生活，所以还想让他们帝后二人只跟从前一样过子就好。 她不出来见外人，帝后二人在坤宁殿里怎么过自己的子，她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，不想听也不想问，也是叫婠婠不用顾及她的意思。 婠婠有时一个人在坤宁殿里，想请孟夫人过来和她一起用膳，孟夫人都是连连拒绝，咬牙不肯到他们夫的寝殿里踏足半步，再劝她，她都要生气的。 转眼间数月过去，到了元武九年的五月，阿鸾两岁的时候，已经被她祖母喂养得胖胖呼呼、健健康康，两条小腿跑跑跳跳更加有力，她若闹腾起来，几乎都让婠婠钳制不住她。 孟夫人发间的白霜消散了许多，整个人看上去也像是年轻了数岁，气 都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。 皇帝三十一岁的生辰这，在坤宁殿里第一次吃到了生母所做的一碗长寿面。 ——孟夫人还是不肯到他们寝殿里来，面是叫婠婠端来的。 皇帝放下筷箸，懒洋洋地枕在了婠婠膝上，抚着那姣美女子的面容，长长叹息： “婠婠，自从有了你……” “有了你，我身边一切都好。” “你给了我夫恩，给我孕育一双儿女，还尽力替我弥补我的母亲。” “我何有幸，能得到你。” 婠婠微笑：“我也有夫恩的情意，也有一双儿女承膝下，我的母亲也被人照顾得很好。这些，也是你给我的。” * 这个长长的故事，完结~遥遥无期（哭）TｃｈDＺＬ.Ｃｏｍ |
了帝王衮服的一角龙纹，仍然温柔耐心地哄着孩子。 皇帝命人将那拳头大小的一盒子夜明珠丢在地上滚来滚去，只为换他女儿高兴的时候拍手一笑。 纵有世间万千珍宝，不及膝头稚女一展颜。 千金难买阿鸾开心。 当
他让婠婠怀孕生女之前，便亲口说过他想把她重新养大一遍，将他当年没能给幼年的婠婠的宠
与百般娇纵，悉数给了这个女儿。 他自然是希望女儿一生顺遂，无忧无虑，甚至比她母亲少年时过得更安宁舒服些。 婠婠曾经受过的那些罪，如今就别再让阿鸾也一一经历过了。 就像太子聿的储君之路生来一路太平，也没有经历过他父亲的那些磋磨坎坷。 为人父母，一生所求，不就是这些么？ ——让自己儿女的
无忧。 * 不过，纵使是身为帝后的父母万般溺
之
时，还好多次险些咬破母亲的肌肤。 ——她父亲便心疼不已了。 再疼
里看管两
，也是颇为惊奇，心疼她的身子会愈发吃不消，口中说着和太后一样的话，都催促婠婠给孩子断
玉雪般的孙女儿，忽地轻声开口，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们： “你们若是信得过我，就把鸾儿在我这里养两
糜芸豆羹。 虾仁、羊
细的粳米煮成羹汤，一勺勺喂给孙女儿吃下。 孟夫人一勺勺喂过去，阿鸾也乖巧地如
了，果真没有再闹过。 说来也怪，阿鸾平素对自己身边的人很挑剔，不轻易跟别人在一块儿玩，可是跟了她祖母孟夫人，她倒是自然而然地亲近，搂着孟夫人的脖子不肯放。 孟夫人给孩子喂饭，婠婠没有打扰，只等着孟夫人把那一碗的虾仁羹喂完了，她这才伸手要上前抱孩子。 阿鸾还是生气。 不要婠婠抱，更不要晏珽宗抱，小脸鼓鼓的像只发了腮的猫。 晏珽宗只好吓唬她：“怎么气成这样？连爹娘都不会叫了？再不过来，爹爹以后——” 婠婠连忙打断他，“阿鸾，你璍璍姐姐和窈窈姐姐都等着你回去玩呢。阿鸾想不想她们？” 她给了孩子台阶下，阿鸾也便犹豫着挪向了婠婠。 只是仍是生晏珽宗的气，不理父亲。 帝后二人带着断
脯前蹭了数次，但到底没有闹着说要吃
，跟谁学的这本事，嗯？爹爹把你哄着捧着养这么大，几
？” 婠婠把孩子护在怀里：“她是我生的，当然像我，我们母女都是没良心的白眼
，
身舒畅。 只是她好了，她
不起。 晏珽宗起先不以为意，以为只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一时病了，将养着便好，遂叫医者们用心看顾着即可。 婠婠默了默，忽然开口与他道：“母亲的病，是心病。” “她身边太孤寂了，是想念阿鸾了。” 婠婠将一双白皙素手搭在他宽厚的手掌上，咬了咬
，下定决心对他道：“正好趁着阿鸾年纪还小，身边缺个看顾的人，不妨叫母亲……进
之际，孟夫人养好了身体。 
郡夫人，默不吭声地留在掌珠阁里照顾永兕帝姬。 这位孟郡夫人平素从不外出，更不多说一句话，即便住在坤宁殿的偏殿里，她也几乎从不出来见人，只一心守着帝姬，每
了麻烦，不想影响他们夫
正常生活，所以还想让他们帝后二人只跟从前一样过
都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。 皇帝三十一岁的生辰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