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早晨白黎包了鲜小馄饨, 又拌了一小盘红油豆皮, 夹着两首相思成灾的情诗送了过去, 接饭的心腹把前一的饭盒还给他, 叮嘱他好好查看。 白黎眼睛一亮,抱着饭盒回了客栈,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,翻来覆去找了一番, 最后在一层板子的背面发现了一张小纸条, 他欣喜若狂,赶紧打开来看,上面却只有寥寥几个字。 明启程, 勿送, 勿念。 是悉的字迹, 却是不悉的疏离,白黎愣愣看着那几个字, 只觉得心里都凉透了。 这么多天的悉心讨好, 换来的只是这样一句淡淡的无情的留言? 他要走了,却还不让送。 白黎鼻子:不就难哄一点吗, 我......我再哄哄,死烂打还不行吗! 他把白顺叫了过去,说:明叶大人启程, 咱们就在后面远远跟着,收拾去吧。 白顺应了一声,赶紧去准备了, 心里嘀咕这叶大人是难哄,就算是生气了,也好歹给人个见面说清楚的机会不是。 快三十岁的男人了,还玩冷战呢! 第二天白黎一早便等在了汾州府衙不远处的街角,果然见到叶庭澜的队伍启程,便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,这一跟,就跟了一个多月。 一路上,叶庭澜走他便走,叶庭澜停他也停,越来越心寒。 那些官兵始终把他们远远隔开,白黎想见他一面,顶多只能见到个衣角,而无数次的请见都被拒之门外。 白黎心中突然生出了不祥的预,快到京城时,他把白顺叫了过来。 他们如今在船上,白黎包了一整条船,船上都是自己的人,说起话来也方便。 主子苦恼,家仆也好不到哪去,白顺也觉得叶庭澜这番作为有些过了,自家小爷已经够卑微够诚心了,他怎么能一气就是一个多月! 说是闹情绪,其实已经是有些不尊重人了。 白黎让他关上房门,坐在对面,神情严肃,问:白顺,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? 白顺点点头:是有些过分了。 白黎蹙眉道:你觉得过分,我却觉得不对劲,叶大人不是这般小肚肠的人,更不是拖泥带水藕断丝连的人,以他的做事风格,若是真想与我断绝这段关系,必定会干脆利落说明白,我连跟着他的机会都不会有,绝不会这般躲躲藏藏避而不见。 白顺想了想,也觉得奇怪,说道:确是如此,若说是闹情绪,也太久了点,叶大人虽然金贵又娇气,但是却并不矫情,那他这般作为是因为什么呢? 白黎:我总有种不好的预,就像上次他以身为饵,差点被炸掉的觉一样,他这个人一旦不折腾了,我就觉得要作妖了。 白顺:那我们该怎么办? 白黎:这段时间我想尽办法见他,想和他谈谈,但是都被拒绝了,前段时间我夜间从树上爬过去,想偷偷溜进他房间,竟然也被发现了,他的房间外面居然都是护卫! 白顺惊道:这什么时候的事,我怎么不知道! 白黎:就上船前那个晚上,我自己偷着去的,不过这不是重点,我现在担心他有什么计划瞒着我,而这个计划会伤害到他自己。 白顺:要不我们让船老大加速,从水下潜过去看看? 白黎:不要命了你,别胡来,等到了京城我会再找机会去看看的。 白黎心里忐忑,好容易到了京城,下了码头,本想寻个机会去家里看看,没想到叶庭澜下了船便直接进了。 他跑去叶府,敲了半天门,却听见老葛在里面叹息道:白小郎君莫要再来了,大人不会见你的,叶府大门也不会再为你敞开,走吧,走吧! 他又跑去了大理寺,董溪羽也是避而不见,甚至连朱培知见了他也不跳脚了,只深深看他一眼,敬而远之。 白黎更加惶恐了,依照他对叶庭澜的了解,这次是要出大事了。他只能让白顺把消息网收紧,时刻关注各方动向。 没用多久,甚至不用白顺的消息网,叶庭澜的事情就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,白黎立刻就知道了。 叶庭澜惹得陛下龙颜大怒,又被软在了家中。 白顺焦头烂额地跑过来说:这次是真的龙颜大怒,不是演戏了,说是叶大人触了陛下的逆鳞,就等着被定罪问斩呢! 白黎心惊跳,急得团团转:我就知道他肯定又作妖了,触了陛下的逆鳞,陛下的逆鳞是什么呢,是这次外出办案,案子里牵扯的事情,还是汾州寒山之上,他祭奠了自己的祖坟? 白顺:说不好,据说这次案子又牵扯了一些人,但是没听说京城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,想来并没有牵扯到显贵要员。 白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,说:你继续去打听情况,有了新的消息,一刻都不能耽搁,马上来告诉我。 是。 就这么被七八糟的消息围绕了一天一夜,各类消息口径终于统一起来了,叶庭澜犯了大不敬之罪,不被问斩也要放。 白黎跌坐在椅子上,双目失神。 他想:若是放,我半路找个僻静的地方雇些匪徒劫了他便是,若是斩首可如何是好? 只是就算劫走了,他也要过一辈子隐居的生活,自己倒是有钱可以养他,但那种生活真的能快活吗? 他愤愤不平,他的叶大人不畏强权,一心为国为民,怎么就得落得个这样的下场,皇帝只是个人,又不是真龙,什么逆鳞不逆鳞的,! 他突然惊起不对啊,叶庭澜是天子心腹,皇帝的逆鳞他会不知道吗,既是知道为何还要触碰,他是在自寻死路? 又或者......他只是位高权重,惹得皇帝忌惮,寻了个由头要把他除去?就像他的父亲那般...... 他神情恍惚,就这么坐了一夜,天亮之后,白顺过来看他的时候,他还是那样一个姿势坐在那里。 白顺担忧地唤道:小爷? 白黎眼珠机械地转了两圈,看着他说:去把京城铺子的所有契书,苗圃地的地契,还有咱们在各大银庄的银票,全部拿来。 白顺惊道:小爷,您这是要干什么? 白黎:还能做什么,求人救他呗,哪怕被去了官,贬为庶民也好啊,莫要断了最后的路。 白顺长叹一声,默默退了出去,过了好一会儿抱着一个盒子进来,说:小爷,都在这里了。 白黎点点头:留些常用的银钱,你差人快马加鞭去澄州取些银子来,这些东西一旦了出去,咱们在京城可就一点收入来源都没有了。 白顺不觉红了眼眶,京城的铺子现在生意正红火,白黎在这里面投入了多少心血多少汗水,还有那欣欣向荣的苗圃,经营了这么久,那些悉心浇灌出来的鲜花已经遍布了京城大大小小显贵们的家,这是怎样的人脉网络,怎样的苦心经营...... 全都没了啊! 白顺哽咽道:小爷,咱们这几年的所有经营所有心血可都付诸东了啊! 白黎面不改收起那些珍贵的单据,淡淡地说:若是能救他一命,这些就不算白费。 他带上全部家底,扣了顶大大的斗笠,悄悄地去了二皇子府。 他递了名帖,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把他带了进去,二皇子此时倒是悠闲,正在院子的小亭子里逗鸟,见着白黎惊讶道:小白,这才多久不见,你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? 白黎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,苦笑道:殿下,我如今那里还有心思拾掇自己呀! 二皇子也不逗鸟了,示意他坐下,说:是为了祈安的事情吗? 白黎点点头:殿下可否告诉我,究竟发生了什么? 二皇子说:祈安私自去了汾州祭祖,父皇大怒,先把他软起来,这几正在研究怎么办呢。 白黎低声道:果然是因为这件事,殿下,大人祭祖这是人间常情啊,何至于如此。 二皇子笑道:人间常情与帝王心术相比,不值一提。 白黎叹了口气,说:殿下,如今能帮到他的或许只有您了,他从小就陪在您身边,请无论如何帮他一把,我听说大不敬之罪重则斩首,轻则放,我......我不求别的,只求能保住他自由身,哪怕做个平民也好,不要让他受苦。 二皇子静静听他说,望着他的眼睛说:改变父皇的心思,可不容易。 我知道,白黎郁闷地说:所以我只能来求您,这是我在京城所有的产业,全部的家当,您若是有用的到的,尽管拿去用,若是不够,澄州那边的产业也都可以给您,我......我知道这对您来说算不上什么,但我也只有这些了。 二皇子挑眉,颇为讶异地接过那只盒子,随手翻了翻,啧啧赞道:不错嘛,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产业,着实令人佩服,你这些东西我收下了,朝堂之上,我会尽力为他周旋的。 白黎惊喜道:多谢殿下了。 他把自己的全部家底都了出去,心中却还傻乐,二殿下既然肯收,就说明这事八九不离十了,他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,跑去叶府门前转了一圈,见到有不少士兵守在那里,进是进不去的,只能另想办法让叶庭澜知道这个好消息了。 他在街道附近转了几圈,回家之后叫来白省,说:叶府前街有个小宅子,我看门上挂了出售的牌子,你找个不常出门的人去买下来,就写朱培知的名字,另外铺子里所有自己人全部叫回来,准备些铲子锄头之类的工具,我要挖地道! 作者有话要说: 朱培知:听说你给我买了套房子? 白黎:嗯,只是在犄角旮旯里。 朱培知:.... 明天就好啦,叶大人当然不会让小白得卑微。 不如猜猜叶大人给了小白怎么样的补偿?猜对发小红包。 第五十一章 白黎看上的那座宅子非常小, 仿佛是两条街挤出来的一个小凸起,不显眼,但是却在街角处, 距离叶庭澜的宅子直线距离最短, 中间没有大路, 只有一条小小的沟。 当天半夜, 白黎带着家仆们分批进了宅子,简单准备了被褥食物,立刻开挖。 挖地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,别看只是一人高的小, 但是要挖到正确的方向, 要把每一铲子土都运出去,还要保证结实,不能在半途中坍塌, 更不能被叶府门前的卫兵发现,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。 白黎甚至不确定是自己的地道先挖出来, 还是朝廷的判决书先下来,只是如今无计可施, 也只能先挖着看了。 十几个家仆昼夜不停, 终于在第九天的清早开始往上挖,傍晚时分戳破了最后一层土。 白黎亲自拿了铁镐, 敲破了那一层土,上面的土石簌簌落下,连带着好几棵茂盛的花木, 淋了白黎头黄土。 白黎呛咳半天,把工具扔了下去,说:你们回去吧, 我自己去就行,这些天都辛苦了,回去吃顿好的,莫要张扬。 他双手撑在口,正准备让白顺托他一把,却被一双温热的手抓住了手腕,白黎心中一惊,紧接着就被人大力拉了上去。 白黎灰头土脸地落了地,就见着叶庭澜正吃惊地打量着他,旁边的老葛目瞪口呆,小声道:白小郎君,您这是做什么呐? 白黎:...... 叶庭澜看着他花猫一般的脸,片刻之后失笑,道:我还以为有什么大耗子在我的花园里折腾呢,原来是来私会的小情郎。 白黎眼睛一亮:你愿意和我说话了? 叶庭澜眨眨眼:我何时不愿与你说话了? 白黎:你......这一路你都不理我! 叶庭澜轻叹道:不理你是因为不能理你,并非不愿,我们进屋说吧,这里距离大门也太近了。 他顺手牵起白黎泥糊糊的小脏手,若无其事地将他牵进了房间,说:老葛,去准备些洗澡水。 又对白黎说:正好厨房快做好饭了,一起吃吧。 白黎很饿,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,他跟着叶庭澜进了房间,只想赶紧问出到底是怎么回事,也想早点告诉他自己找了二皇子,他不用担心,可是一进了内屋,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 叶庭澜的卧房外面有个小书房,平里只有一把琴,一些纸笔和寥寥几本书,但是如今却变成了一间书画展厅,墙上桌上的都是画卷,而那些画并不全是叶庭澜素里喜的花草,而是各种不同的风情,甚至有些还有人物,最让白黎难以自控的,是那些画卷上的题字。 叶庭澜见他看着那些画卷发呆,笑着说:瞧瞧我画的怎么样,这些都是据你写的那些诗里的意境画出来,一首诗一幅画,一共四十二首,只剩这一副没画完了,正好你来了,便一起画完如何? 白黎喉头动了动,低声道:这画的是那首卜算子吗? 叶庭澜笑道:是啊,但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,小白,你从哪里来这么多情诗的? 白黎:这......这是另一个故事了,我......我只是......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用心,让我心中震撼,情难自已。 叶庭澜取了帕子,牵起他的手轻轻擦拭,说:一路上闲来无事,就在画这些,原来还担心水路漫长会了,没想到竟然保存地极好,这两天刚刚装裱好,等明就挂到里面去。 白黎鼻子有点酸,讷讷道:你闲着没事就不能见见我吗? 不能,叶庭澜叹息道:小傻子,你真是总能做出让人意外之事,好端端的怎么就去了汾州呢? 白黎拉着他说:我一直想和你解释来着,我没有刻意要打探你的隐私,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事情而已,想着你或许不方便去祭奠,我就代你去,仅此而已。 叶庭澜: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吗? 白黎:不知道。 叶庭澜笑着摇头,说:当真是个小傻子。 白黎还要说话,却听叶庭澜悠悠开口道:十七年前,父亲收到旨意回京述职,主要汇报边关十三项新政进展和成效,谁想却惹得先帝大怒,言说父亲欺君,与先前巡查史所言相悖,原本还有反驳余地,可是有人当庭举报父亲藏匿了一批私兵,这一件事一出,父亲便彻底没了翻身余地。TcHdZl.CoM |